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。这间只在年关或必要时为他才居住的卧室，每一处细节都透着长期有人精心维护的痕迹，却又因缺乏真正的“居住”痕迹而显得格外空旷和冷漠。他知道，这一切都归功于管家老陈——陈伯。在这个宅子里，如果说还有一丝能触及的、属于“人”的暖意，大概只源于这位沉默寡言、却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的老人。
敲门声轻响，陈伯端着一个红木托盘进来，上面放着一只带盖的温润骨瓷炖盅。“少爷回来了。天气冷，厨房炖了汤，您先喝一点暖暖。”
周自珩脸上露出一个很淡的、几乎算得上温和的弧度。“好，谢谢陈伯。”
盖子揭开，热气携着醇香袅袅升起，是姬松茸炖竹丝鸡，汤色清亮。旁边配着一只同款的骨瓷小碗和汤匙。
他小口喝着。温度恰到好处，滋味鲜甜醇厚，显然是费了功夫的老火汤。“陈伯安排的汤，还是一如既往的合口。” 他轻声说。
“少爷喜欢就好。” 陈伯并未立刻离开，而是垂手立在门边不远不近的位置，姿态恭敬，却隐隐透出欲言又止。
周自珩慢慢喝了几口汤，抬眼看他：“还有事？”
陈伯微微躬身：“先生……在书房等您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 周自珩放下汤匙，语气听不出情绪。但他没动，只是看着碗里剩余的、微微晃动的汤汁。
陈伯也没动，安静地等待着。
周自珩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，终究还是端起小碗，将里面温热的汤一饮而尽，仿佛在完成某种必要的程序。“我现在就去。”
陈伯这才上前，利落地收拾好托盘和器皿，无声地退了出去。
书房的实木门虚掩着，里面透出明亮的灯光。周自珩在门前停顿了一秒，抬手，指节叩在门板上，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“进。” 陆乾坤的声音传出来，不高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。
周自珩推门进去。陆乾坤站在落地窗前，背对着门口，望着外面被灯光点缀的庭院夜景。听到他进来，陆乾坤转过身。
有那么一瞬间，或许是光影的角度问题，或许是陆乾坤恰好抬手在揉捏自己的眉心，周自珩竟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罕见的、近乎疲惫的纹路。那纹路让他看起来不像平日里那个永远精力充沛、算无遗策的政坛悍将或冷血家主，而更像一个被沉重事务拖累的、也会感到乏力的中年人。
但这个念头升起不到半秒，就迅速冰消瓦解。
陆乾坤放下了手，目光扫过来。那双深邃难测的凤眼里，没有任何倦意，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，以及平静之下，惯有的审视与掌控。刚才那瞬间的“老态”仿佛只是视觉的错觉——他依旧像一尊被供奉在权力神龛上的玉佛，表面温润，内里是千年寒冰。
周自珩心中泛起一丝冰冷的嘲讽。钟书宇到底是如何对着这样一张脸，编织出那些关于“父亲想念”、“盼望团圆”的温情说辞的？
“父亲。” 周自珩开口，语气是不咸不淡。
陆乾坤点了点头，走回书桌后的座椅坐下，“怎么这么晚才到？路上耽搁了？” 他问得随意，仿佛是个寻常询问孩子晚归的家长。
“回来之前，去了一趟归宁园。” 周自珩没有隐瞒，直接说了，“看了我妈。”
陆乾坤的手指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一下，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，只是很平淡地“嗯”了一声，仿佛这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。过了两秒，他才用一种近乎陈述公事的口吻说：“常去看看你母亲，也好。她喜欢清静，你去了，也算……代我表一份心意。”
“代表我一份心意”周自珩咀嚼着这几个字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 周自珩的回答，同样平淡。
“有些事，记在心里比做在表面更重要。”陆乾坤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满。
周自珩扯了扯嘴角，那不是一个笑容，只是一个细微的、近乎自嘲的肌肉牵动。“放心，该记的，一点都不会忘。”
陆乾坤点了点头，目光在他脸上停留。
片刻后，陆乾坤身体微微后靠，手指习惯性地搭在光洁的桌面上，以一种近乎闲聊的口吻，将话题转向了另一个方向：“说起来，你们班那个新来的辅导员，叫蓝若的……”
周自珩心头一凛，面上却不动声色。陆乾坤真正想问什么的话，钟书宇的报告必然比他所能提供的详尽百倍。他问起，无非是想听自己亲口说，观察自己的反应，判断自己对蓝若的关注到了何种程度。是自己之前通过钟书宇调查蓝若的举动引起了注意？还是程煜在洛杉矶闹出的动静太大，终究传到了他这个名誉理事长耳朵里？或许两者皆有。自己当初为图方便通过钟书宇调查，完全没有考虑到后续的影响。
“蓝老师……”周自珩斟酌着开口，语气保持着一贯的平淡，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，“她运气不太好。带我们出去研学，碰上程煜私自离队卷入街头冲突，为了救人，自己受了重伤，差点把命丢在洛杉矶。刚回来没多久，还在养伤……”
陆乾坤安静地听着，食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边缘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看不出对这个答案是否满意。等周自珩说完，他才抬起眼，目光重新落在周自珩脸上，问得更直接了些：“那你呢？你怎么看这个蓝若？”
周自珩的心跳漏了一拍。他迎上陆乾坤的目光，那眼神深邃平静，却像能穿透一切伪装。他在试探，试探自己对蓝若的真实态度，试探那份“关注”的性质。
“感觉……”周自珩听见自己的声音，平稳中带着一丝少年人谈论师长时该有的、适度的疏离与评价，“挺有意思，挺有趣的一个人。有着其他老师没有的边境经历，很独特的一个人。”
“有趣？”陆乾坤微微挑眉，重复了一遍这个词，语气里听不出褒贬。
“嗯。”周自珩点头，不再多说。他知道，在陆乾坤面前，话说得越少，破绽越少。
陆乾坤看了他几秒，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，直抵内心。然后，他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，脸上竟浮现出一种近乎“理解”的神情，那是一种成年人看透少年心思却选择不加点破的、带着掌控感的宽容。“既然觉得有趣，那就接触接触吧。你们这个年纪，对新鲜事物、新鲜的人感兴趣，也正常。”
他顿了顿，语气变得随意，却又带着不容错辨的敲打意味：“不过，自己把握好分寸就好。圣晖毕竟是学校，有些关系，有些影响，要注意。”
敲门声轻响，陈伯端着一个红木托盘进来，上面放着一只带盖的温润骨瓷炖盅。“少爷回来了。天气冷，厨房炖了汤，您先喝一点暖暖。”
周自珩脸上露出一个很淡的、几乎算得上温和的弧度。“好，谢谢陈伯。”
盖子揭开，热气携着醇香袅袅升起，是姬松茸炖竹丝鸡，汤色清亮。旁边配着一只同款的骨瓷小碗和汤匙。
他小口喝着。温度恰到好处，滋味鲜甜醇厚，显然是费了功夫的老火汤。“陈伯安排的汤，还是一如既往的合口。” 他轻声说。
“少爷喜欢就好。” 陈伯并未立刻离开，而是垂手立在门边不远不近的位置，姿态恭敬，却隐隐透出欲言又止。
周自珩慢慢喝了几口汤，抬眼看他：“还有事？”
陈伯微微躬身：“先生……在书房等您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 周自珩放下汤匙，语气听不出情绪。但他没动，只是看着碗里剩余的、微微晃动的汤汁。
陈伯也没动，安静地等待着。
周自珩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，终究还是端起小碗，将里面温热的汤一饮而尽，仿佛在完成某种必要的程序。“我现在就去。”
陈伯这才上前，利落地收拾好托盘和器皿，无声地退了出去。
书房的实木门虚掩着，里面透出明亮的灯光。周自珩在门前停顿了一秒，抬手，指节叩在门板上，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“进。” 陆乾坤的声音传出来，不高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。
周自珩推门进去。陆乾坤站在落地窗前，背对着门口，望着外面被灯光点缀的庭院夜景。听到他进来，陆乾坤转过身。
有那么一瞬间，或许是光影的角度问题，或许是陆乾坤恰好抬手在揉捏自己的眉心，周自珩竟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罕见的、近乎疲惫的纹路。那纹路让他看起来不像平日里那个永远精力充沛、算无遗策的政坛悍将或冷血家主，而更像一个被沉重事务拖累的、也会感到乏力的中年人。
但这个念头升起不到半秒，就迅速冰消瓦解。
陆乾坤放下了手，目光扫过来。那双深邃难测的凤眼里，没有任何倦意，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，以及平静之下，惯有的审视与掌控。刚才那瞬间的“老态”仿佛只是视觉的错觉——他依旧像一尊被供奉在权力神龛上的玉佛，表面温润，内里是千年寒冰。
周自珩心中泛起一丝冰冷的嘲讽。钟书宇到底是如何对着这样一张脸，编织出那些关于“父亲想念”、“盼望团圆”的温情说辞的？
“父亲。” 周自珩开口，语气是不咸不淡。
陆乾坤点了点头，走回书桌后的座椅坐下，“怎么这么晚才到？路上耽搁了？” 他问得随意，仿佛是个寻常询问孩子晚归的家长。
“回来之前，去了一趟归宁园。” 周自珩没有隐瞒，直接说了，“看了我妈。”
陆乾坤的手指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一下，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，只是很平淡地“嗯”了一声，仿佛这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。过了两秒，他才用一种近乎陈述公事的口吻说：“常去看看你母亲，也好。她喜欢清静，你去了，也算……代我表一份心意。”
“代表我一份心意”周自珩咀嚼着这几个字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 周自珩的回答，同样平淡。
“有些事，记在心里比做在表面更重要。”陆乾坤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满。
周自珩扯了扯嘴角，那不是一个笑容，只是一个细微的、近乎自嘲的肌肉牵动。“放心，该记的，一点都不会忘。”
陆乾坤点了点头，目光在他脸上停留。
片刻后，陆乾坤身体微微后靠，手指习惯性地搭在光洁的桌面上，以一种近乎闲聊的口吻，将话题转向了另一个方向：“说起来，你们班那个新来的辅导员，叫蓝若的……”
周自珩心头一凛，面上却不动声色。陆乾坤真正想问什么的话，钟书宇的报告必然比他所能提供的详尽百倍。他问起，无非是想听自己亲口说，观察自己的反应，判断自己对蓝若的关注到了何种程度。是自己之前通过钟书宇调查蓝若的举动引起了注意？还是程煜在洛杉矶闹出的动静太大，终究传到了他这个名誉理事长耳朵里？或许两者皆有。自己当初为图方便通过钟书宇调查，完全没有考虑到后续的影响。
“蓝老师……”周自珩斟酌着开口，语气保持着一贯的平淡，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，“她运气不太好。带我们出去研学，碰上程煜私自离队卷入街头冲突，为了救人，自己受了重伤，差点把命丢在洛杉矶。刚回来没多久，还在养伤……”
陆乾坤安静地听着，食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边缘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看不出对这个答案是否满意。等周自珩说完，他才抬起眼，目光重新落在周自珩脸上，问得更直接了些：“那你呢？你怎么看这个蓝若？”
周自珩的心跳漏了一拍。他迎上陆乾坤的目光，那眼神深邃平静，却像能穿透一切伪装。他在试探，试探自己对蓝若的真实态度，试探那份“关注”的性质。
“感觉……”周自珩听见自己的声音，平稳中带着一丝少年人谈论师长时该有的、适度的疏离与评价，“挺有意思，挺有趣的一个人。有着其他老师没有的边境经历，很独特的一个人。”
“有趣？”陆乾坤微微挑眉，重复了一遍这个词，语气里听不出褒贬。
“嗯。”周自珩点头，不再多说。他知道，在陆乾坤面前，话说得越少，破绽越少。
陆乾坤看了他几秒，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，直抵内心。然后，他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，脸上竟浮现出一种近乎“理解”的神情，那是一种成年人看透少年心思却选择不加点破的、带着掌控感的宽容。“既然觉得有趣，那就接触接触吧。你们这个年纪，对新鲜事物、新鲜的人感兴趣，也正常。”
他顿了顿，语气变得随意，却又带着不容错辨的敲打意味：“不过，自己把握好分寸就好。圣晖毕竟是学校，有些关系，有些影响，要注意。”